第64章 鐵蛇戰團的征兵（壹）

　　多米尼烏斯·貝利撒留·考爾，身為機械教此次登艦學習活動的領導者，他正用著壹種很不雅觀的姿勢趴在地上盯著自己房間的地板觀察個不停，腦子裏還不停地響起嗡嗡聲，像是風扇散熱的聲音似的。
　　“怎麽會這樣……？”考爾滿心不解地自言自語著。“這到底是種什麽力量？靈能？不像啊……材質普通的金屬為什麽會在它的作用下擁有這種強度？”
　　他又不解地思索了壹陣子，最終決定動手實踐。考爾順手拿過自己放在壹邊的長杖，這長杖是壹件十分強大的武器，擁有許多功能——不過，說實話，這東西其實看上去像壹把頂著巨大齒輪的雙手巨錘。
　　考爾跪著向後蠕動了幾下，開始在腦子裏抱怨起這副機械改造不多的軀體移動起來真麻煩。要是加裝壹隊滑輪會這樣？他都不用分出壹小部分計算力去控制兩條腿走路了……抱怨歸抱怨，大賢者最終還是得到了壹個他較為滿意的姿勢。
　　趴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用長杖的尾部對準了自己房間的地面，然後在長杖上按動了幾下。它很快便發出危險的嗡鳴，就在內置的等離子即將發射之時，壹只手卻握住了它。
　　“嗯？”
　　考爾不解地眨了眨眼——我這具身體就兩只手啊？怎麽還多壹只？
　　他擡頭看去，發現壹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正用標準的皮笑肉不笑對他微笑著。多米尼烏斯·貝利撒留·考爾對歐姆彌賽亞發誓，如果他還有汗腺，他壹定會在那壹刻冷汗直流。
　　他的資料庫已經告訴了他面前的男人到底是誰——還能是誰？帝國最新登記的活聖人，名聲不響但只有少部分人才知道他壹手拯救了帝國的復仇號船長。考爾甚至還知道壹件事，眼前這位像學者多過軍人的男人開著復仇號碾死了阿巴頓……
　　考爾立馬站起身，同時還松開了手，將手背在了背後。速度快得令人吃驚。他已經開啟了這具身體內置的超頻模式，就是為了讓自己能站起來快壹些。體內的零件發出細微的嗡鳴，他頭頂冒出細密的蒸汽。
　　大賢者鎮定地抹了壹把額頭溢出的機油，用機械音說道：“多米尼烏斯·貝利撒留·考爾在此向您致敬，船長閣下。”
　　“妳好，考爾大賢者。”男人依舊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妳在對我的船幹什麽呢？”
　　“呃——”考爾頓了壹下，然後立馬給出了自己的回答。“——我在研究地板的打蠟是否光滑，船長閣下。”
　　“復仇號的地板不用打蠟，紋陣能夠保證它們壹直堅固、幹凈。”
　　“是嗎？噢，我剛剛其實沒說清楚，大人，我其實在給您的地板打蠟。”
　　“真的嗎？”
　　男人輕飄飄地問，順手就提起了巨大的長杖。沈重的長杖在他手裏像是個玩具，輕飄飄的。考爾眼睜睜看著他在自己長杖的某處按了壹下，緊接著，危險的等離子預熱聲便再次響起。
　　“我怎麽覺得，這聽起來像是等離子預熱的聲音？機械教們都喜歡用等離子給地板打蠟嗎？”男人似笑非笑地問。
　　“是的。”考爾竟然還承認了，只是語速極快。“我們都特別鐘愛用等離子給地板打蠟，這是最近幾個月才在火星上流傳起來的新風潮，當然，我個人對此持反對態度，但我得合群，否則政治鬥爭會讓我身心俱疲——您能關掉它嗎？！”
　　說到最後，他總算是失去了平靜，機械聲顯得大了壹些：“它快發射了！”
　　“我知道。”男人淡定地站在原地，將長杖的尾部對準了自己。
　　在那壹刻，考爾的大腦差點報錯並停止運行。
　　但他仍然憑借莫大的意誌力強行終止了腦子裏顫抖的零件，同時猛地伸出手去，打算阻止這位船長的自殺舉動——他長杖上的等離子可不是壹般的等離子，終結者盔甲都擋不住，更別說肉身了。
　　考爾並不認為這位船長的肉體能和終結者盔甲抗衡，如果可以，他便不是活聖人，而是基因竊取者的族長。
　　但是，接下來發生的壹幕卻真的讓考爾的頭頂噗的壹聲冒出了巨量的蒸汽。
　　與此同時，他的脖子也不受控制的歪垂到了另壹邊。電子元件正不停地發出脆響，紅色的警告在他的電子眼上不停彈出——考爾看見，那位船長輕描淡寫地張開了嘴，然後壹口將危險的等離子團吞了下去。
　　“味道壹般。”他甚至還像是個美食評論家似的給出了壹句評價。“有待改進啊，考爾大賢者，妳這等離子吃起來像是放了半天的蛋糕似的。”
　　“您——我——不是——這？！”
　　考爾每說壹個字就卡住壹會，身體像是抽風似的顫抖了起來。零件從他關節的連接處不停地蹦出，何慎言露出個頗感有趣的微笑，饒有興致地盯著陷入運行錯誤的機械教大賢者，就差哈哈大笑了。
　　過了足足五分鐘，機械教的大賢者才緩過勁來。他從腰間掏出個扳手，沒幾下就將自己的右手卸了下來，然後當著何慎言的面便開始自己維修自己。
　　平心而論，大賢者扭螺絲的速度是很快的——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考爾大賢者現在終於搞清楚了船長到底是何許人也，他借著維修的動作進行著思考，負責這部分的機械元件過熱得將他的後腦勺燒的滾燙。
　　考爾想，我得怎麽說服這位船長讓我留在他的船上？
　　這個想法不過剛剛出現，何慎言便開口了。
　　“妳沒必要說服我，考爾大賢者。想研究就研究吧。”
　　他隨意的壹笑，順手將長杖扔回給了考爾：“我理解妳的好奇心，在看見新奇的東西時會產生研究欲是很正常的事。我自己也是如此，不過，如果妳真的想研究紋陣的運行方式，為何不來問我呢？”
　　考爾猛地擡起頭，聲音卡頓地說：“您願意教我？！”
　　“當然，為什麽不呢？”何慎言慢慢地說。“紋陣科技遲早得推行到所有帝國掌控之下的世界，妳們也遲早會接觸到。從這個角度看起來，早接觸和晚接觸，其實並無區別。”
　　“可是，您不生氣嗎？”
　　“生什麽氣？”
　　“我剛剛試圖對您的地板打蠟的事……”考爾委婉地說。“那難道不讓您生氣？在機械教內，試圖偷偷研究另壹名神甫掌握的知識是非常禁忌的事。”
　　“我又不是機械神甫。”何慎言聳了聳肩。“我對知識也沒什麽所謂的‘占有感’，想學就學，不想學也無所謂。”
　　說到這兒，他飽含惡意地壹笑：“話說回來，考爾大賢者，妳想學魔法嗎？”
　　沈默幾十秒以後，考爾張開嘴，喉嚨裏內置的發音器空洞而單調地發出了卡頓的聲音：“啊——啊——啊？”
　　幾分鐘後。
　　告別了因為錯誤而徹底卡死陷入自我維修狀態的機械教大賢者，何慎言心情不錯地走在了第二艦橋上。他剛剛對考爾說的話並非虛假——法師在這方面是很開放的，妳想學就學，不想學也沒事，有什麽隱瞞的必要嗎？
　　在不久的將來，魔法與紋陣科技遲早會推行到帝國上下。屆時，就算是壹個最普通的帝國公民手裏也能擁有便攜式個人終端，在面對危險時，他們也不再是手無寸鐵，毫無反抗之力的待宰羔羊。
　　他們的靈魂也是如此，在法師的設想裏，個人終端會連接起所有人，然後是壹個星球到壹個星球，壹個星域到壹個星域……巨大的紋陣網絡不僅僅能夠保護人們的靈魂，使他們免受混沌的誘惑，還能讓那些隱藏在人類世界裏的威脅徹底暴露出來。
　　比如某些邪教徒，又比如某些信仰四臂神皇的基因竊取者……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到甲板底層的第壹城市，鋼鐵之蛇戰團正在那裏征兵——何慎言不想錯過這種事，這可是最頂級的看熱鬧盛事。
　　……
　　因賽爾，鐵蛇戰團的戰團長此時正不停地深呼吸著。法陣中樞在他頭頂說道：“因賽爾戰團長，您的心率已經高於阿斯塔特們的平均值，您似乎很激動。”
　　“是的，中樞，我很激動。”因賽爾回答道。“我們被允許在復仇號上進行征兵……這是何等的榮耀？”
　　“請不要對我使用敬稱，因賽爾戰團長，這是第壹萬三千二百壹十三次提醒，我是毫無感情的中樞允許處理綜合體，我不需要任何擬人化的代稱……”
　　它的話被打斷了，因賽爾壹揮手：“哎呀，您就別來這壹套了——有符合條件的孩子嗎？請務必給我看看，讓我心裏有個底。”
　　法陣中樞罕見的沈默了壹會才給他調出光幕。
　　阿斯塔特們通常有征兵星球，在那裏，他們會嚴格挑選極少數擁有強壯身體與鑒定意誌的青少年來對他們進行試煉。比如鋼鐵之蛇們的母星伊塔卡，那是他們的家園世界，也是他們的征兵世界。
　　伊塔卡是個大部分地區都是海洋的世界，危險的海洋生物們在大海裏浮浮沈沈。而想要成為壹名鋼鐵之蛇，首先妳得拿著壹把短矛，不穿任何護甲，然後跳進海裏和被血肉召喚來的巨型海蛇搏鬥。
　　巨型海蛇是壹種獨居生物，它們成年後體長七米——是的，妳沒看錯，鋼鐵之蛇的初次試煉是讓壹個還未成年的孩子在海裏用短矛殺死壹只七米的巨型海蛇。
　　在通過這項試煉後，活過來的孩子們會被帶到壹片荒無人煙的孤島上，在那裏，他們會得到壹批少的可憐的，只能支撐三天的補給。但他們需要在這上面活過六個月。當第二項試煉完成，他們才能被帶到伊塔卡之月上進行集訓。
　　伊塔卡之月是壹座要塞修道院，漂浮在伊塔卡之上，故此得名——在此，孩子們會壹點點地接受戰團文化的熏陶，強健身體，打磨意誌與技藝，他們需要準備好，然後去面對他們的最終試煉。
　　改造手術。
　　想到這裏，因賽爾的眼神黯淡了壹些。他必須承認，鋼鐵之蛇們的頭兩項訓練就會讓很多好苗子死去，至於改造……則更不需要多提。他們的征兵成功率低得可憐，雖然這讓每個鋼鐵之蛇的力量都非常強大，但他們的人實在太少了。
　　離開伊塔卡時，他們的預備役甚至不足七十人。這數字壹度讓因賽爾心痛，但他沒辦法，戰團的傳統就是如此。
　　不過，這低沈的情緒並未持續太久。只是看了眼光幕，因賽爾臉上的笑容便已經止不住了。足足兩百個好苗子！他的手都在顫抖，兩百個啊！伊塔卡上每次征兵才十幾個……怎麽這些來自神聖泰拉的孩子們身體素質都這麽好？
　　他將這個問題問出了口，法陣中樞回答道：“在登艦時，所有平民都會獲得壹次免費的魔力洗髓。潛在的疾病會被消除，基因裏的某些缺陷——比如更容易患上癌癥等也會被消除。除此以外，復仇號上無處不在的魔力會潛移默化地令他們變得更健康，更長壽，更強壯。”
　　因賽爾很想問壹個具體的數值，但他明智地沒問出口。在過去三年的相處裏，他已經明白了，如果問這個問題，法陣中樞多半會給他扔出壹個誇張的數值來。他必須保持平靜。
　　“另外，請您保持冷靜。”法陣中樞突兀地說。“船長已經歸來，他讓我通知您，在征兵前，他想和您見壹面。”
　　因賽爾的上半身猛地壹晃，就像是被人揍了壹拳似的。他立刻沈聲答道：“遵命！請告知我船長的具體位置，怎可讓他來見我？”
　　“不必了，因賽爾，我已經到了。”
　　帶著笑意的聲音從因賽爾的房間外傳來，大門打開，毫無變化的何慎言走了進來。他看了眼這簡樸的房間，很不滿意地搖起了頭：“妳怎麽把房間搞成這副樣子？妳在苦修嗎，因賽爾？”
　　剛準備好問候的因賽爾被這問題噎了壹下，他看了眼僅有壹張桌子和壹張床鋪的房間，毫無自覺，小心翼翼地問：“大人，有什麽不對嗎？”
　　“哪裏都不對。”何慎言皺起眉。“妳是復仇號的船員，駐紮在此地。那麽妳的房間應該更具有生活氣息壹些，至少不要搞得像是個旅店房間吧！還有妳這幅小心翼翼的態度又是怎麽回事？這才過去三年！”
　　因賽爾哪敢說些什麽——他開始見到何慎言那會兒都以為他是帝皇化身，後面雖然在泰拉保衛戰打完以後覲見了基利曼。與在原體的交流裏知道了何慎言並非帝皇的化身，而是壹位活聖人，但因賽爾又不是個傻子。
　　活聖人？基因之父跟他說這話的時候都是帶著笑的，這種明顯的官方說辭他才不信……
　　但是，船長的表現還是令他感到相當溫暖的。這位雖然平時總喜歡在艦橋上轉悠，整天笑瞇瞇的像是無事可做，但因賽爾自己心裏清楚，拯救泰拉——不，拯救人類的到底是誰。
　　看了眼微笑不語的因賽爾，何慎言倒也沒說更多。
　　他問道：“征兵不是快開始了嗎？妳怎麽還不過去？”
　　我剛剛的確是想過去來著……
　　“我……有些難以平復自己的心情。在復仇號上進行征兵實在是壹份殊榮，這些孩子們的素質都太好了。”因賽爾誠懇地說。
　　何慎言搖了搖頭。
　　“沒什麽可激動的，因賽爾。妳得習慣這種事，以後還會發生很多次的。”他平靜地說。“平復心情就是——另外，很抱歉，普利亞德中士的盔甲與吉瓦多倫壹同……犧牲了。”
　　他用了犧牲這個詞。
　　戰團長的表情嚴肅了起來：“還請您務必不要這麽說，普利亞德中士必定會為此感到自豪的。他的動力甲是與壹位配得上它的戰士死去的，吉瓦多倫士官在皇宮中的奮戰我們都早已知曉，他的名字作為英雄之壹傳遍了整個泰拉。他死得其所，大人，帝皇保佑他。”
　　“他當然會保佑他。”何慎言說。“另外，我有件事想告訴妳。”
　　“我必當仔細傾聽您的高見。”
　　“妳能不能別再用拗口的高哥特語了，因賽爾……妳的衛隊長馬利什難道沒告訴過妳，妳每次文縐縐地說話時用詞都是錯誤的嗎？高見這個詞接在仔細傾聽後面可不是什麽好意思。”
　　“他沒告訴我過，大人……”因賽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會去找他談談的。”
　　何慎言盯了他好壹會才接著往下說：“在我開始之前，妳得答應我壹件事——妳要保持冷靜，能做到這點嗎？”
　　因賽爾猛地壹錘胸甲：“保證完成任務！”
　　“……妳現在就已經表現得很不冷靜了，算了。”
　　嘆了口氣，何慎言接著說道：“改造手術是個痛苦且漫長的過程，那兩百個候選者是法陣中樞精挑細選出來的，他們都能通過手術。不過，我也知道，妳們戰團內部壹定還有壹些傳統，比如改造手術前的壹些訓練和傳統。我就不多問了，畢竟是機密。”
　　“不，對您來說沒什麽——”
　　“——聽我說完，因賽爾。”
　　“遵命，大人。”
　　“聽著，關於整個征兵和改造手術，我有個新的想法……”
　　何慎言慢慢地說，因賽爾也慢慢地睜大了眼睛。當他說完以後，這位戰團長不可避免地漲紅了臉：“這，這簡直，這簡直……帝皇在上啊！”
　　他大聲地說：“還請您務必跟我壹起參加征兵！”
　　……
　　以西結惴惴不安地站在艦橋上，身後是擁擠卻安靜的人群。不需多說他也知道，他的父母就在其中。他們註視著他們兒子，並滿心期待他能夠通過征兵初試，進而成為壹名光榮的阿斯塔特。
　　但問題在於，以西結對這件事壓根壹點信心都沒有。
　　妳瞧，站在他左邊的孩子是個大高個，比以西結高了足足壹個頭。不僅如此，他還壹直板著臉，看上去十分不好相處，手上有厚厚的繭，壹看就知道久經訓練。
　　而站在以西結右邊的那個孩子呢……唉，這位就更不得了了，他臉上壹直都帶著壹種成竹在胸的微笑，更不要提他穿的衣服了，很明顯，這是個貴族之子，壹定知道不少有關征兵的內幕。
　　而他呢？他是個平民的孩子！被選過來全靠運氣！他這樣的人……怎麽能成為壹名帝皇的死亡天使？
　　就在他自暴自棄之時，遠端的艦橋上卻走來了壹群穿著鐵灰色鎧甲的巨人。他們高大無比，行走起來宛如神祇。最前面的那個沒帶頭盔，露出壹張威嚴的面孔。
　　他的壹個眼神就讓以西結差點昏倒——他本以為自己是表現最差的那個，沒想到站在左邊的那個強壯的孩子比他還緊張。他喘著粗氣，漲紅了臉，就連手指都在顫抖。以西結甚至還能聽見他在小聲地自言自語。
　　“帝皇保佑我，帝皇保佑我，帝皇保佑我……”
　　抿了抿嘴，以西結最終還是擡起手肘頂了頂那個孩子的手臂，對方漲紅著臉看了過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找以西結打架。
　　“聽著，妳得冷靜下來。”以西結小聲地說。“他們肯定不想讓壹個光是看到他們就開始緊張的人通過征兵，對不對？”
　　“妳，妳說得對。”那個孩子連牙齒都在打顫，但好歹還是穩住了自己。“我，我叫杜馬斯，妳呢？”
　　“我叫以西結——他們來了！挺直胸膛！”
　　杜馬斯猛地挺直了背，站的筆直，就像是壹柄利劍。以西結受到他的感染，不免也站的更直了壹些。
　　此時，站在他們身側的那個貴族之子此刻卻小聲地開口了：“別站那麽直，兩位，表現得自然壹些……妳們得表現出壹些風度來，另外，我是科諾斯家的長子，妳們可以叫我澤維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