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現狀

　　我聽到了壹段對話，在司法委的廁所。
　　對話是這麽說的……
　　“主任，咱猛能現在已經徹底亂套了，可哪都是人，我都懶得往市場那邊走，生怕壹不小心踩著誰。”
　　另外壹個聲音回答：“能不亂麽？”
　　“猛冒和猛能打通之後，不願意多交稅款的克欽邦商人、緬甸商人都往咱這兒跑，如果不是果敢商人在本地交稅就能走貨，估計也會往咱這兒來，加上東撣邦正在打仗，整個佤邦的老百姓開始湧入猛能……咱這兒啊，就像是壹個小村落突然發現了壹個煤礦，楞是能給妳建出壹個煤礦鎮來。”
　　“可這種情況維護好了能成為大同，維護不好呢？東方巨龍那邊荒廢的資源小鎮還少麽？”
　　我當時在蹲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手機都不鼓搗了，叼著煙仔細聆聽。
　　這說明什麽？
　　說明猛能不是沒有明白人，我能看出來的問題早就有人看出來了，可，怎麽就沒人站出來說呢？
　　“主任，那妳怎麽不和咱們許爺提啊？”
　　“傻小子，這時候站隊，有病吧？”
　　“肅正局和警察局兩邊因為權利紛爭，誰看誰都不順眼，咱爺怎麽處理的？這邊踩壹腳、那邊扶壹手，知不知道這是在幹嘛？”
　　“平衡！”
　　“原來猛能有什麽糾紛，都是司法委來解決，現在呢？司法委當上法官了，只負責最後敲錘子，其余的權力都讓警察局和肅正局分走了，咱爺要幹啥，妳還不明白？”
　　“要幹啥？”
　　“要找壹頭傻驢，在幹活的時候狂吃草料養出壹身腱子肉，等差不多了，直接宰了，賣驢肉又能賺壹筆。”
　　“咱爺那腦袋，挖空了上稱，比咱所有人都多二兩，妳覺著這時候站出來出謀劃策就大權在握了？人家笑盈盈的看著妳，心裏說的是‘好嚴嵩，多說點’。”
　　“咱爺不需要大權在握的張居正，別看他平時不拿這玩意兒當回事，可實際上，這是最不能碰的底線。”
　　“咱爺要的是會舔腚溝子的嚴嵩，妳得兩手摁住三個瓢，壹個歸他自己享受、另外兩個是政府和民心，壹旦露餡了，那聖上就是受了妳的蒙蔽，妳去挨那斷頭刀。”
　　突然間，廁所沈默了。
　　我他媽覺著好像是有人把手伸進了我心裏！
　　“主任，那妳打算怎麽辦？”
　　“涼拌。”
　　對方在冷笑聲中回復道：“警察局贏了，我就說是肅正局這幫小孩太激進；肅正局贏了，我就說猛能這地方太腐朽，早就應該改革。”
　　“錦上添花再怎麽說，也不會被千刀萬剮，雪中送炭早晚落壹個‘大恩不言謝’！”
　　“唉……其實我挺懷念老喬活著的時候，起碼不費腦子。”
　　“他喜歡妳，妳就活著，妳能活下來，就說明他不討厭妳。老喬的喜怒哀樂，全在生殺上，妳就看他幹掉了誰，就知道應該怎麽下這盤棋。”
　　“咱們這位爺，明明恨透了妳，他能沖妳笑，多滲人？”
　　“就說肅正局那娘們，原來是老師那位，我聽佤族頭人說，在山裏都把咱爺給賣了，自己獨自跑了，結果怎麽樣？回來繼續升官發財。”
　　“她啊，踩著滿腳屎還覺著咱們爺宰相肚子裏能撐船，等著看吧，等咱們爺拿著想要的了，早早晚晚有壹天，她就感覺到從山巔瞬間跌落谷底時，耳朵眼裏能灌進去多少風。”
　　嘩……
　　我聽見了沖水聲，然後腳步聲響起，倆人嘀嘀咕咕從廁所走了出去，壹出門，對這件事再不言語。
　　於是，我碰到了猛能剛剛要做大，在規章制度極度缺乏情況下的第二個難題，人心！
　　以前我是給別人當兄弟的那個，要承上啟下，對上下需求都了解的十分清晰；現在我是大哥了，壹只眼睛盯著戰局、壹只眼睛盯著猛能猛冒兩地，實在沒有第三只眼睛盯著民心，導致很多事情都開始看不清了。
　　甚至連手底下明明有牛人的存在，竟然都察覺不出他們在混日子的局面發生……
　　於是，當天我叫停了所有工作、所有會議，下午三點就回到了筱筱那兒，壹個人坐在沙發上琢磨，逐步陷入沈思。
　　佤族頭人在工作崗位上奮進，那是因為他需要鞏固佤族的權柄，這麽多年來都沒摸到牛耳，好不容易有機會了，肯定要幹出點成績來；
　　女老師整頓猛能法治，是以為要在戰戰兢兢中，嘗試完成理想的可能性……
　　所以他們倆才會杠起來。
　　其他人呢？
　　人家憑什麽？
　　“吃飯吧。”
　　不會做飯的筱筱最近壹直沈浸廚藝，我發現她在往司法委給我送了幾天飯以後，居然也能做出壹桌子美味佳肴時，才明白壹件事，那就是我連枕邊人都沒摸透，怎麽可能去摸透所有人的心思？
　　“剛才想什麽呢？”
　　在筱筱的提問之下，我端著酒杯將剛才的所思所想當成下酒菜說了出來。
　　筱筱倒是滿不在意的回應：“要我說，沒準是妳想多了。”
　　我納悶的問：“為什麽這麽說？”
　　筱筱給手機拿了出來：“我看人家小說裏寫的，也沒有這麽多亂七八糟事啊？”
　　“那壹個個穿越古代弄起了自己的勢力以後，跟著自己的手下是永遠不會反水的，安排在任何崗位上的人都盡職盡職，雙方有沖突馬上凝結成壹股繩壹致對外，最多，就是兩個重要配角會跟隨劇情引發壹些小沖突，還得被主角輕易化解……”
　　我還真特地問了壹句：“什麽書，給我看看。”
　　筱筱把電話遞了過來，我就瞅了第壹行，擡手就給撇了。
　　第壹行是這麽寫的‘叮，宿主被系統選中’……
　　看完我就樂了。
　　“妳平時就是看這些東西？”我問了筱筱壹句。
　　筱筱立馬回答：“啊，可精彩了。”
　　可太他媽精彩了！
　　這玩意兒就像是什麽呢？
　　盛唐時期的藩鎮。
　　盛唐成立藩鎮的目的，是為了解決版圖擴大之後的肢體肥大癥。
　　當時運輸條件有限，掌控力有限，所以才讓這些藩鎮節度使自給自足。
　　於是這幫人開始了自負營收的局面，但總體來說，還是為國家效力。
　　所以那些東西壹出場就帶壹個系統，因為他寫不出來主角為什麽牛逼，那就系統牛逼嘛，搞不定問題就搞定弄出問題的人，不就行了？
　　緊接著來人挑釁，在爛笑話和爛梗中把人幹掉，最後瀟瀟灑灑壹回頭喊壹句：“牛逼的人從來不回頭看爆炸……”
　　完事。
　　對，完事了，還美其名曰，快節奏。
　　用妳對系統牛逼的期待感刺激妳，令妳產生多巴胺和內啡呔，經過多次重復形成壹個沒有藥物刺激下的成癮方程式，就和壹個不愛吃辣椒的人，在別人告訴他吃壹萬個魔鬼辣椒就能召喚神龍後，連續不斷吃了壹整年的辣椒壹樣，成癮會自然而然的形成。
　　他們連故事情節都不需要了，什麽感官體驗、情緒掌控、主角心態，這些他們都不需要。
　　人家的書裏，主角心態可以百年不改、收服的配角永不反叛且兢兢業業從不偷懶、拿下的地盤萬民歸心還能主動犧牲，最後，拿壹句‘這不是小說麽’直接解釋壹切，讀者轉過頭就噴正經小說‘妳寫的劇情太壓抑’。
　　當年盛行的武俠小說是怎麽死的？
　　掉下山崖、發現秘籍、開始復仇，結束。
　　不就是這樣麽？
　　這和盛唐藩鎮有什麽區別？
　　盛唐拿藩鎮當肢體肥大癥的良藥，然後藩鎮掌權，兵痞滋生，最終連李肅這種名將都頭皮發麻，成為了擾亂整個朝代的頑疾。
　　為什麽？
　　因為這裏有利益！
　　既然不用好文筆、好情節就能賺錢，誰努力幹嘛呢？
　　努力了還要被挑‘這兒錯、那兒錯’，誰不知道‘哢’弄個系統主角就牛逼了，妳們就信了，省事？
　　可這麽下去的結果是什麽？
　　是翻遍了網站沒有好書！
　　是看遍了盛唐歷史，還得指責壹句‘唐朝的皇帝不行啊，連藩鎮都解決不了’！
　　是某些商家壹遍壹遍從銀行貸款、蓋樓，刷信用，最後資金鏈斷裂，直接倒臺！！
　　沒有好書的結果是什麽？是讀者高喊：“現在網文的文筆都不行，根本沒有故事情節。”
　　盛唐的結果是什麽？是歷史愛好者張嘴就說：“唐朝毀於安史之亂。”然後玩了命的懷念盛唐天下，懷念萬國來朝。
　　商家接待危機的結果鷹醬已經在2008年演示過壹遍了，作業不還是照抄麽？
　　我在飯桌上突然猛打了壹個哆嗦，被自己腦海當中的東西嚇了壹跳。
　　我好像看見了自己是怎麽垮臺的，猛能是怎麽潰敗的。
　　而吐槽，很顯然解決不了這些問題！
　　我拿起了電話，撥通了女老師的電話號碼：“餵，來我家壹趟。”
　　我要動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