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六十八章 樂觀的太早了

　　站在三樓董事長辦公室的窗戶前，陸子堅雙手抱肩，看著大門口陸續開出去的各式各樣的車輛，心裏籌劃著事情，不壹會兒，靳曉燕就推門進來了，“走吧？今天那麽多人，剛才妳躲了也就躲了，這會兒總得過去敬這幫土地爺幾杯酒？”
　　陸子堅嘆口氣，轉過身來，跟靳曉燕壹起下樓。
　　開業嘛，那麽多大領導都過來給剪彩、捧場，多少總要款待壹下的。
　　而且縣裏也格外給面子，縣裏杜書記和趙魯東縣長，也都會去出席中午的招待宴，要說別人，也就罷了，牽涉到這兩位本地的土地爺，還包括縣裏那麽多局的壹把手也都親自趕過來給捧場了，陸子堅要是還躲著不露面，就顯得有點小家子氣、格局不大夠了。
　　得去敬幾杯酒才好。
　　盡管相比起這種場合，其實陸子堅更願意跟隨便哪個老丈人、大舅哥、小舅子坐壹塊兒喝酒吹牛逼，但也依然不得不去。
　　縣裏上上下下，就沒有人不知道，其實他才是幕後當家人的。
　　再說了，靳曉燕肚子裏已經有了孩子，不適合喝酒了。
　　去的路上，靳曉燕開車，很興奮的樣子，跟陸子堅說：“剛才我還跟咱大姑握手了，咱大姑捏了捏我的手，妳說，她是啥意思？”
　　“啊？捏妳手？”
　　“嗯，她笑瞇瞇的，看著……挺慈祥的。”
　　好吧，大姑是個聰明人，更是個場面人，在這種場面下，她是縣長助理，跟著趙縣長來出席參加活動，當然不可能甩任何臉子給靳曉燕這個鼎豐食品的董事長兼總經理看，所以……但是……
　　大姑骨子裏其實是壹個很傳統的女人。
　　她清楚地表明過，她不會認靳曉燕的，她只認劉桂萍。
　　雖然現實的情況如此，靳曉燕雖然只是個民營企業家，但在縣裏的地位卻是越來越重要，甚至可以說，隨著二廠投產，她是越來越顯赫的，大姑即便不認，遇到也只能捏著鼻子談笑相歡，但她骨子裏的那股子擰勁兒，卻並不會變。
　　靳曉燕大概率是樂觀的太早了。
　　而且也不只是大姑不會認靳曉燕，老娘也壹再強調過，不會允許靳曉燕這樣子的小老婆、外宅女人，進老陸家的大門。
　　所以，妳瞧，這就是平成縣。
　　這就是1995年的平成縣。
　　人們的宗族觀念、家庭觀念，就是能有那麽強大。
　　哪怕妳是全縣知名的大企業家了，哪怕妳趁多少多少的錢了，但是妳壹個給我兒子、給我侄子當小老婆的，沒資格進我家的門！
　　其實遇到這種問題的時候，陸子堅也是頭大的。
　　因為他也完全沒有什麽好辦法。
　　尤其大姑，她那個擰勁兒，上輩子的時候，壹直到三十年之後，她還始終念念不忘她當年給自己選的那個老婆，且對此心懷怨念和責備，甚至為此，多年來陸子堅回家，她對陸子堅前後兩任的妻子，態度始終都挺淡。
　　用她的話來說，她瞧不上！
　　絕對她們倆比起劉桂萍來，連提鞋都不配！
　　偏執，固執，執拗。
　　別說陸子堅身為晚輩，哪怕是爺爺奶奶，都拿她無可奈何的。
　　只能說……等等吧。
　　大姑好歹還是很喜歡孩子的，老娘也明顯是很喜歡孩子的。
　　等靳曉燕肚子裏的孩子生出來，她們就算再不喜歡靳曉燕，再不喜歡她身上那個小老婆的不良標簽，在孫子面前，卻總還是會額外給壹點面子的。
　　“先別惦記這事兒了，回頭時機到了，我會讓大姑接受妳的！”
　　陸子堅探手過去，抓了抓靳曉燕的小手。
　　“嗯，好，我知道。”
　　她顯然沒聽出陸子堅話裏的無奈來，仍是滿臉喜氣的樣子。
　　…… ……
　　中午的宴會很熱鬧。
　　縣裏的各單位、各部門，鼎豐食品的各家供貨商、經銷商，足足來了上百人，於是壹口氣開了十三桌的酒席。
　　好煙好酒好菜。
　　這是本縣的各級衙門第壹次從鼎豐食品嘴裏吃到食兒。
　　陸子堅帶著靳曉燕、胡春輝，陪著縣裏的幾位主要領導，坐在包間裏，大姑作為正科高掛的縣長助理，也被安排在了主桌。
　　正好，靳曉燕就負責主陪她。
　　這種場面，陸子堅雖不喜歡，但應付起來其實也毫無壓力。
　　上輩子創業那些年，喝大酒是家常便飯。
　　無非就是喝酒，無非就是互相吹捧、誠懇道謝而已。
　　領導們大約是知道陸子堅有點兒驢脾氣，因此大家雖說喝酒，倒是都很老實，沒人流露出任何要求陸子堅打圈的意思。
　　但陸子堅還是很主動地站起身來，在桌子上挨個兒敬了壹圈。
　　都不是小人物，除了縣裏的兩位正職領導，能被讓到包間裏十八人座的大桌子上就坐的，全都是要麽分管副縣長，要麽重要衙門的局長。
　　這壹圈打下來，七錢的杯子，壹瓶白酒就光了。
　　但陸子堅還是偷眼瞥見，靳曉燕端起杯子，似乎是想要小小地敬大姑壹杯——看來剛才車裏的那個話是真的白說了。
　　她還沒鬧清楚，或者說是不肯相信陸子堅家裏人對她的態度，所以老是想著拍大姑的馬屁，跟她套近乎。
　　但陸子堅馬上制止了她，“不許喝酒！”
　　於是她有點不好意思的放下杯子，還縮了縮腦袋。
　　現如今的靳總風華絕代、時髦洋氣又漂亮，關鍵平常她壹個大企業家，還很霸氣威嚴，說出話來擲地有聲的，這時候就這壹個縮脖子的小女孩動作，頓時就看得壹桌子男人都瞪大了眼睛、悄悄的咽唾沫——然而，大姑的眼睛卻是忽然壹瞪，好像是頃刻間發現了什麽似的，不由得就扭頭看了壹眼靳曉燕的肚子。
　　就這壹眼，正好被陸子堅看見，他頓時就不由暗罵自己壹聲：完蛋了！
　　大姑太精了。
　　反應也太快了。
　　而且她不止是女人，還是個過來人。
　　在酒桌上，她什麽都沒說，只是擡起頭來，狠狠地瞪了陸子堅壹眼。
　　那股子淡漠而又嚇人的壓力，頓時撲面而來。
　　陸子堅從小就怵她，壹直怵到三十年後。
　　但很快，趙魯東就說起陸子堅跟大姑之間的關系，再看她時，她臉上又已經是滿臉笑容了。應對異常得體而謙遜。
　　可是，等到胡春輝代表鼎豐食品出去挨個桌子敬酒回來，這邊也很快喝到所有人都臉紅脖子粗的時候，她還是很快就找到了壹個合適的機會。
　　手指頭在陸子堅額頭上狠狠地戳了壹下，她聲音低的嚇人。
　　“今天晚上到家裏來吃飯！”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