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活人祭品

　　天空逐漸放亮，新的壹天來臨了。
　　地面積水，道路泥濘。
　　毛毛細雨從天而降，像個憂郁的姑娘，用眼神撫摸著濕漉漉的大地。
　　老王家內，瘸腿男孩睡的很昏沈，被子都被他蹬著了地上。
　　霍見歸因為身受重傷，在後半夜的時候，也沈沈睡去，準確的說，是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屋內黑乎乎的，老王的屍體躺在地上，已經徹底僵硬，只有壹雙黑乎乎的腳，和半只幹枯的手伸在外面，手指指著小木床的位置，扭曲的像是老樹根壹樣。
　　老王家外面，那兩個村民抱在壹起，相互取暖，像是個粽子壹樣，睡得死去活來，他們是被壹只野狗給舔醒的，野狗渾身濕漉漉，張著壹張大嘴，對著兩個村民的脖子猛舔不休，好像他們的脖子上有蜂蜜壹樣。
　　兩個村民大叫壹聲醒來，嚇得野狗奪路狂奔，壹邊狂奔，壹邊還沒忘了舔著自己的嘴巴。
　　兩個村民在昨晚的雨夜中睡得異常昏沈，基本上什麽異狀都沒有發現。
　　其實，在昨夜，發生了很多的事情，他們的身前走過了好幾個身影，只是他們並未發覺而已。
　　其中壹個村民起身，來到了老王的家門前，霎時就驚呼出聲道：“妳快來看——”
　　另外壹個村民嘟嘟囔囔地道：“什麽事大驚小怪的，妳就不能穩重點？”
　　壹邊說著，這個村民壹邊走到了大門前面，霎時也驚呼出聲：“他媽的——”
　　他們發現，老王的大門鎖上了！
　　第壹個村民搖晃著碩大的鐵鎖道：“這他媽是什麽意思？！”
　　第二個村民透過門縫往裏面看著，眉頭緊皺著道：“這他媽意思很明顯了，他們已經跑了——”
　　“那咋……辦……河神會不會懲罰我們吧？”
　　“他媽的……這兩個小屁孩真的不是不想活了……妳快去通知村長，我爬墻進去看看……”
　　“好——”
　　說罷，第壹個村民拔起腳就跑，他彎著腰，跑的地上的積水四濺飛起，跑的自己氣喘籲籲。
　　與此同時，靈泉村村長伍佐的大門前，跪著壹個女孩，女孩的膝蓋已經陷進了泥土中，女孩的身上被雨水淋透，女孩的腦袋低垂，雙手放在地面上。
　　這個女孩，正是白雪。
　　伍佐打開大門的時候，門外已經聚集了好幾個村民，他們對著白雪指指點點，有的還上去用農具戳白雪的身子，不停地問白雪是在幹嘛，甚至還說壹些異常難聽的汙言穢語。
　　白雪始終壹句話不說，她雙眼望著地面，表情平靜中帶著壹絲的絕決。
　　村長伍佐打開了房門，他的脖頸間系著壹條紅繩，腰上綁著壹條黑繩，手腕上纏著壹些像是石子壹樣的東西，拄著壹根拐杖，出現在大門口。
　　“白雪！”村長伍佐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也是靈泉村的主心骨，面對大早上跪在門前的白雪，他沒有驚慌失措，而是提起嗓子厲喝壹聲道，“起來！”
　　白雪擡起了頭，望著村長道：“我的父親死了，我不怪任何人。”
　　四周的村民越聚越多，他們聽著白雪的話，都是吃了壹驚，最開始，他們以為白雪是來給他的父親尋壹個公道的，或者說是這裏找麻煩的，沒想到她第壹句話就讓所有人心頭的結解開了。
　　伍佐道：“妳父親的死是咎由自取，是因為忤逆了河神的意願，他沒有覺悟，妳還是有覺悟的。”
　　白雪依舊跪在地上，雙眼直直地盯著村長道：“妳說的沒錯。”
　　伍佐用拐杖敲打了壹下地面，因為地面泥濘，所以並未敲擊出聲音來，讓伍佐的氣勢有所減弱，他幹咳了壹聲之後，環顧四周道：“既然如此，那這件事以後就不要再提了，今天，是祭拜河神的日子，是我們靈泉村壹年壹度的大日子，往後的整個壹年都要靠今天的所作所為，我們要拿出強烈的意願，拿出無比的虔誠和敬意——”
　　顯然，伍佐的這壹席話是對在場的所有村民說的。
　　村民們聽著村長的話，全都是神情壹震，他們中的很多人昨晚上壹晚都沒睡，就等著今天呢，今天這個日子，對於靈泉村的眾村民來說，比過年還要重要壹些，因為這關系到他們壹年內的收成，壹年內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安康。
　　伍佐說完之後，低下頭，望向白雪道：“妳弟弟呢？”
　　白雪道：“村長，我想問妳幾件事。”
　　伍佐道：“說。”
　　白雪道：“祭拜河神，是不是壹定要小孩子才行？”
　　“那是肯定的，只有小孩子，只有童子，只有純潔的生命和幹凈的軀體才能讓河神最大程度的滿意，也才會讓我們村子在接下來的壹年受到最大的庇護。”
　　白雪道：“有沒有年齡限制？”
　　伍佐耐著性子道：“1——18歲，未成年，最好是5-12歲之間，而且要絕對的童子之身。”
　　白雪點了點頭，繼續道：“有沒有性別限制。”
　　伍佐搖了搖頭：“沒有。”
　　白雪道：“也就是說，只要是童子之身的孩子，只要未滿十八歲，不管男女，都行，對嗎？”
　　伍佐：“可以這麽說。”
　　白雪深吸了壹口氣，將腰肢彎下去，對著村長磕了壹個頭，然後轉動膝蓋，對著四周的村民磕了壹個頭，接著她擡起頭，用壹種堅定的語氣道：“既然如此，那麽今年的祭拜河神所需的孩子，我希望由我來——”
　　“什麽？！”伍佐吃了壹驚。
　　白雪堅定地道：“我弟弟從小體弱多病，而且他是跛足，並不能算是壹個完整的人，他是有殘疾的人，我想河神也不希望我們送壹個殘疾人給他吧，為了我們靈泉村今後壹年的平安幸福，我希望能將壹個完整的人，將壹個健健康康的人，送給河神。”
　　伍佐的臉色變了變，張開嘴巴，想要說什麽，似乎沒想到什麽準確的措辭，欲言又止。
　　四周的村民在靜默了幾秒鐘之後，同時爆發出了壹陣哄吵聲，交頭接耳聲，竊竊私語聲，點頭稱是的聲音，搖頭拒絕的聲音，還有驚恐的叫聲，以及憤怒的罵聲。
　　其中壹個村民的聲音從眾村民的吵鬧聲中傳了出來：“既然已經定下來了，就不要改了，河神肯定早就知道了，也理解我們的選擇，這樣改來改去，對河神是相當不敬的。”
　　眾村民開始點頭稱是。
　　又有壹個村民的聲音傳來：“我覺得小丫頭說的有道理，河神肯定希望我們送壹個完整的人過去，而不是殘疾人，那樣他肯定覺得我們是在糊弄他，而且，這麽多年過去了，只有這壹次的孩子是殘疾的，我覺得這不是壹個好的選擇。”
　　眾村民們又開始點頭稱是。
　　壹時間，反對的聲音和同意的聲音糾纏在了壹起，場面鬧鬧哄哄的，原本只有男村民參與其中，現在連婦女和孩子也全都參與了進去，場面更加混亂了。
　　眼看天就要徹底放亮了，時間不等人，他們需要盡快做出決定，不然，在日落之前，如果祭品送不到河神洞底，他們村必然會遭受想象不到的惡果，付出慘痛的血的代價，在數年前，這樣的案例已經發生過了壹次。
　　伍佐將拐杖重重地在地上點了幾下，激起雨水飛濺，然後他幹咳了兩聲，提高音量道：“全都閉嘴！”
　　壹眾村民的聲音開始變小，但是因為人太多，場面還是有些亂糟糟的，低聲的交談還是不絕於耳。
　　伍佐將拐杖‘砰！’地壹聲砸在了門框上，厲喝壹聲道：“住嘴！”
　　這壹下，所有村民全都閉上了嘴巴，上百雙眼睛同時望著他們的村長伍佐。
　　伍佐輕吸了壹口氣，低頭望著白雪道：“妳是自願的？”
　　白雪點了點頭：“我是自願的，我願意將自己的生命奉獻給河神，我願意用自己的靈魂侍奉河神壹輩子，我心甘情願為靈泉村的幸福安康付出自己純潔的生命，我希望村民們能夠答應我的請求，也希望河神能夠聽見我的話，我的內心是虔誠的——”
　　白雪將自己的腰肢徹底彎了下去，她的臉幾乎垂在了泥土中。
　　伍佐問道：“妳今天多大了？”
　　白雪道：“十六歲半。”
　　“還是處女之身？”
　　“千真萬確，如果不信，可以找人查看。”
　　“妳的身體很健康？”
　　“村民們都知道，我從小就跟著父親學習壹些簡易的醫術，也經常上山采藥，我很清楚自己身體的狀態，我現在是完全健康的。”
　　伍佐輕咬了壹下牙關，似乎在做壹個艱難地決定，良久之後，他才環顧四周道：“我覺得白雪小姑娘說的有道理，我們不能將壹個殘疾孩子送給河神，這是對河神的大不敬，這壹點，是我事先沒有想到，在此，我對河神致歉，既然我們現在已經知道了，那麽就要做出改變，對於臨時換祭品這件事，我想河神肯定會理解的，這樣也更能體現我們的敬意。”
　　壹眾村民又開始交頭接耳了，但是明顯的，同意的聲音已經遠遠多過了反對的聲音。
　　伍佐繼續道：“而且，最關鍵的是，白雪小姑娘是自己自願侍奉河神的，這壹點，異常關鍵，我想只有這樣心甘情願的祭品才是對河神最好的饋贈，也是對我們靈泉村最好的交代，從白雪之後，我希望我們村裏每年的祭品都是自願的，最好是大家爭相奉獻自己的孩子，只有這樣，我們村才能蒸蒸日上，繁榮昌盛！”
　　伍佐的壹席話再次燃起了村民們的向往了激情，有的村民已經揮舞起了拳頭，有的村民大聲吶喊著河神萬歲的口號。
　　伍佐擡起壹只手，往下壓了壹下，接著走到白雪跟前，彎下腰，伸出手道：“起來吧。”
　　白雪沒有去接伍佐的手，而是自己主動站了起來，她直視著伍佐的雙眼，面無表情地道：“謝謝村長，謝謝妳們所有人。”
　　伍佐點了點頭道：“好了，既然祭品都已經來了，現在，我們就開始準備吧。”
　　村民們大聲喊叫了起來：“祭拜河神，永保安康！祭拜河神，永保安康！”
　　白雪站在人群中，表情異常的平靜，但是她的雙眼中卻帶著壹種絕望的悲傷。
　　她的心在她從地上站起來的壹瞬間，已經死了。
　　壹條紅繩從旁邊甩來，纏住了白雪的肩膀，繞過她的脖子，繞過她的後背，繞過她的胸口，繞了整整七圈，然後在她的額頭頂上打了壹個十字結。
　　四個村民擡著壹個巨大的火盆放在了道路中間。
　　“呼！”地壹聲，火焰升騰而起，照紅了所有人的臉龐，使得他們的臉上像是抹了壹層血壹樣。
　　四根木棍橫在半空，相互交叉，村民們擡起白雪，扔到了木棍上，然後將木棍擡起，朝著火盆走去。
　　“烏拉！”壹聲，嘹亮的嗩吶聲響了起來。
　　“當！”地壹聲，敲打鐵器的聲音響了起來。
　　隨之，壹陣淺吟低唱的聲音響了起來。
　　巨大的火盆前，出現了兩個半裸上身的村民，開始在火盆前起舞——
　　風變大了，吹不滅他們的熱情。
　　雨變大了，澆不滅沖天的火焰。